爆火的《漠河舞厅》，暴露了年轻人最缺的东西
2021-11-06 16:22:52 作者 浏览量：5282977来源：新周刊
许多人一听《漠河舞厅》，就想起了《白日焰火》。
《漠河舞厅》已然成为音乐平台上最热门的关键词。但与其他止步于洗脑的神曲不同，这首歌背后的那一场大火，那一生守候的爱情故事更让人动容。
歌手柳爽：“回到现场去，现场永远窝藏你”。
“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，也没有见过有人在深夜放烟火。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，你什么都没有说，野风惊扰我。”
近日，歌手柳爽的一首《漠河舞厅》骤然走红。与其他止步于洗脑的神曲不同，这首歌背后凄美的爱情故事更让人动容——
“1987年，漠河大火，张德全（同音）的爱妻康氏不幸丧生火海。往后三十年，张德全并未再娶，孤身一人形单影只，唯有对妻子的思念相伴。康氏生前喜爱跳舞，所以漠河舞厅里，便有了一人独舞的惆怅客。”
柳爽《漠河舞厅》现场
如今，故事被写成了歌，互联网上的人们收藏转发歌词，在评论里写自己的爱情，也成为了这段故事新的讲述者。
数据显示，抖音上，“漠河舞厅”相关视频浏览量已超过15.8亿次，在多个音乐播放平台，《漠河舞厅》也成为了最热门的关键词。
一时间，似乎全网都在“1980的漠河舞厅” 迷失了，所有人都感动着自己的感动，寂寞着自己的寂寞。
现实中的漠河舞厅，大概从未如此热闹过。
漠河爱情故事
今天的漠河的确是个浪漫的城市。
北纬53°29’52”58附近，无论是小学、邮局还是路牌都自豪地为自己添上“最北”的定语，甚至还有石头被调皮地写上“恭喜你找着北了”。
这里有一部分时间是“不夜城”，白昼时长超过19小时，还有一部分时间泼水便能成冰，大雪会让一切喧闹的，都归于静谧。
漠河雪景 / 图虫创意
可时间回到34年前，野风却狠狠地惊扰了这座城市。
1987年5月6日，大兴安岭的几处林场出现火情，工人们扑救了一天一夜，才基本控制住林火。
可没等余火清理干净，7日午时，漠河境内天气骤变，8级大风让几个火场死灰复燃，被龙卷风裹挟着的火舌，可以一下跃上树梢，蹿到几十米、上百米高。
据记载，当天20点整，从正北、西南、西北3个方向扑来的火头，同时汇集在漠河市城西林吉镇。大风将树木连根拔起，将1厘米粗的高压线直接扯断，也将人们屋顶上的铁皮顶通通卷走。大火一路向东，一两个小时，便能吞没一个镇。
90年代大兴安岭林场工人扑林打火。/ 图虫创意
有人称这场大火为“天火”，因为他们从未见过“一团一团的烈焰，呼啸着从天降下”。
灾后数据统计，这场1987年的“五·六”特大火灾，共造成101万公顷森林受害，5万多人受灾，211人丧生……
柳爽在漠河采风时拍下了独舞的老人。
“而这211人其中，包括你，我可怜的妻子，康氏。”一篇名为《再见了晚星》的文章写道，“梦里萦绕我的，常常是你在火光通天的建筑间奔跑，火苗窜上了你的裙摆，在你的胸前晕开，你焦急的奔跑，呼喊我的名字，我却不在你身边……”
文章作者其实并非火灾的亲历者。两年前，歌手柳爽来到漠河采风，无意与舞厅中一位独舞的老人唠起嗑来，得知了老人张德全与他爱跳舞的妻子康氏的故事。在征得同意后，柳爽创作了《漠河舞厅》，并加以文学想象，借老人的口吻写下这篇《再见了晚星》。
故事中，有张德全和康氏的初次见面——
“是我从北平学书归来的第一个冬天，在广播社前的石砌花坛前……你转了一圈，跟随音乐摆动了一下手臂，好像一朵清脆的海棠不慌不忙地抖落藤蔓上的雨露。”
也有他们第一次在谷仓中跳舞的傍晚——
“我的鼻腔里都弥漫着谷物粉末呛人的味道，盏灯曳曳，虫鸣入耳，我们偷偷地钻进高高的麻袋堆里，脚下一圈一圈的鞋痕在尘土中像涟漪一般慢慢摊开。”
1983年，广播里放着谭咏麟《迟来的春天》，他们操办了极简的婚礼。
4年后，就在张德全执意随工作队从加格达奇动身出发后的第14天，“天火”降临。
于是，后来一直陪伴他的，便是记忆中永不衰老的妻子，还有他们秘密的舞蹈。
岩井俊二《情书》的画面也被用来诠释《漠河舞厅》的故事。
“康氏，信件纷繁，不及我思念的万分，苦难已过，世界大好，我也老了许多，漠河新建了更多美丽的矮层建筑……”
本来，经历过大灾大难的人，要“往前走”，便只能于冷冰冰的历史记载中隐身，在废墟上重建家园，然后任由时间抚平伤口。
而漠河的浪漫在于，仍有人背着沉重的过去，固执地在原地起舞。那封写给康氏的信最后写道：“在离我们秘密的仓房旧址不远的街道，开设了一家陈旧的舞厅……我管它叫漠河舞厅。每当夜里，摇曳的灯球抖落光辉，人群逐自散去，音乐越飘越远，我仿佛总是能听到……”
在另一首歌的宣传视频中，柳爽留下了这两句。
《漠河舞厅》传播最广的一个现场，台下观众与柳爽合唱了副歌，当最后一个音落下，当年从收音机中传出的灾难播报，再一次响起。
据报道，有中学老师在大火焚烧县城那天，一夜都没离开过学校，第二天寻找家人时，发现女儿倒在了逃生路上。有一家三口，被大火永远地留在了山坡上，人们发现时，女主人一手抱着孩子，另一只手则伸向了躺在一旁的丈夫。
脱离老人的口吻，柳爽在文章的最后写下一句：“谨以此歌献给所有因为不幸而逝去的生命。”
这是歌手创作的初衷，而这种发自内心、能引起无数共鸣的思念和敬意，也自是爱与浪漫的重要构成。
是什么让罗曼蒂克迅速变质？
随着《漠河舞厅》的走红，众多二创作者也开始忙活起来。
有人将歌曲和《白日焰火》剪辑到一起，影帝廖凡成了这段舞的主演。
给音乐配上《山河故人》的片段，便有人以为康氏的模样和赵涛有几分相似。
除了歌手在自己公众号上放出的动图，互联网上已经出现了不下3位“独舞的张德全”。
工地版、乡村版、地铁版，甚至是为配合歌词“杀人又放火”而出现的讨债版，《漠河舞厅》的各种改编版本开始层出不穷。
与此同时，质疑歌词“逻辑混乱”，“三观不正”，旋律抄袭，歌手唱功不佳，以及文章真假性的声音也逐渐吵闹。
10月25日，意识到歌开始火的柳爽发了条微博：“再刷就变味儿了。”有铁粉在下方回复：“怕哥吃苦，又怕哥开路虎。”
两天后，柳爽的公众号再发文，与“晚星”告别一年后，又发布《通缉在逃“晚星”》，坦白“心态逐渐从歌曲被发现传播的兴奋，愉悦，转变为疑惑，再到不适”。
漠河文体旅游局接管下这份不断被流量叨扰的活，不厌其烦地向媒体和围观群众介绍漠河的生活方式与舞厅文化，“这是时代的印记，漠河周边是林区，冬季寒冷，没有娱乐选择，但当音乐响起来了，人们可以走到简易的舞池中间跳舞，就像在一个沙漠里，终于有小苗破土而出”。
据新京报报道，老人跳舞的舞厅也是漠河唯一在经营的。10月底歌曲火了后，这家“漠河最北歌舞厅”也在工商注册网上完成了存续登记。
11月初，大洋彼岸的世界首富聊发诗狂，一首七步诗引发网友的无限猜想。不一会儿，“币圈传奇人物”孙宇晨用此歌歌词回复，生生将《漠河舞厅》“升格”成文化输出。
此时再回过头来看，《漠河舞厅》的走红，有几分是因为真心感动？又有几分是大家都在玩梗？
“快餐”与“浮躁”可以说是关于《漠河舞厅》的讨论中出现频次最高的词。例子如下：
“这个浮躁的时代，很少人有勇气真正坠入爱河，多的只是快餐爱情，根本熬不过时间。一生爱一人，守护一人，这种爱情太难了，所以显得弥足珍贵。”
正如豆瓣网友@阿鱼探长所写：“如今爱情可以从生物学上被祛魅，成为荷尔蒙的游戏；也可以从心理学上被解构，被异形为PUA控制术；更是从经济学上被衡量，一次次证明‘门当户对’才是零和博弈最优解……”
也正因如此，当一群失去了爱的能力的利己主义者，用互联网上碎片化的时间，从别人真挚的爱情身上，汲取到大剂量的感动，这才显得格外讽刺。
听完歌后，有人将给康氏的文章抄写一遍，转身P图发圈；有人较真地抠着字眼，给创作者投稿自己那版“更好的歌词”；有人可能连歌都没听完，背后故事也不曾读过，便飞扑到话题栏下：“嗐！不就是……”
一首偶然走红的情歌，可能确实很难在空洞的内心留下点什么。
提到未来，漠河文体旅游局表示希望这首歌能像《成都》一样，成为当地的文化符号，也能对当年火灾起到纪念和警示的意义，还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复原老舞厅，让这个符号继续扩大。
而“漠河最北歌舞厅”的老板也表示，听完张德全老人的故事很感动，不管赚不赚钱，都希望能把舞厅开下去，希望漠河的老人夏天去广场上跳舞，冬天冷了能来舞厅跳舞。
爱情，似乎仍是缺位的。
但好在，故事中这位化名为“张德全”的老人，后来没有成为舞厅的常客，而那个曾与他边跳舞边唠嗑的歌手，也没有记下他的联系方式。
不论是巧合，还是故意为之，让老人“失联”，保护他孤独的回忆，这或许是整个漠河舞厅中最温柔的一部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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