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白的花花世界
2022-04-11 08:58:00 作者 浏览量：329361中国经济报道讯 熊辉（作者 王雨轩）假如我眼中的世界是黑白双色的，没有任何彩色介入其中：没有任何鲜活、跳跃的朱红、翠绿，没有令人沉静的深邃的蔚蓝、冬青，没有橙色泛着金光的朝晖、夕阳，没有缤纷万花筒，也没有令人晕眩的美好的紫铃铛…..那里没有调色板，因为没有黑白之外的颜料，没有黑白以外的艺术、雕像；连音符都是黑白，因为它们无法在我脑海中勾勒五彩的轮廓。风光与自然亦是……
假设如此的话，我眼中的黑白世界是否就只能识辨美、丑？它又能否与我的内心世界相对，相呼应呢？我的心中是否只有与生俱来的爱、恨、悲、喜，观念里是否只存在尚可折射光的珍宝、黯然失色的石头，而不拥有任何充斥在其中渐变着的情感与物质呢？
当沐浴过后，看到镜中人的脸那一刻，我忽而感到自己是美丽的。
我的脸的瑕疵与缺陷，在它显现美丽的瞬间殆尽了。我对脸重新充满了信心。并不是说我已然对它失去了信心，而是在亲眼目睹它的美之前，我一直都在压制、弱化，最终忽视其形态给我带来的任何思绪。因为意识与思绪终究为人带来芜杂和荒谬，当我们看不见彩色时，这种没有必要的迷乱是否可以彻底消失呢？就像有色的化学物质被滴入水中，反而变成澄澈透明那样。
这种迷乱的必要性，是正因为我们能看到颜色才存在的吗？倘若如此，那么只分得清黑白，便消解了这种由意识和思绪带来的迷乱的必要性：意识和思绪变成非必需品，也就是说我所需要的仅仅是存活便足矣。对万物的认识是否完整，不在我考虑的范畴——只因我没有活在一个花花世界。
设计师不能依靠色彩来彰显新装的魅力了，油画家的手里只剩两罐染料，我们看的画展都是monotone（单调）的，我们都穿着黑白的衣裳，顶着黑白的皮肤，眼珠、鼻孔都是深乌的，眉宇、嘴唇则是浅灰的……由此，回到我沐浴后的这张脸——它在意想不到的时刻让我觉得美，因此我是欣喜、自怜的。我注意到这张脸上有一处点睛之笔，是我冬枣般大小的嘴唇，它不着裂纹而折射着恰到好处的光亮，一种异常自然的生命力！既不苍白也不乌黑，而是揩挟着星星点点的粉红。依此观察的结果是，它赋予了我妄图将它天然的美深化一番的冲动。我沿着唇的轮廓轻涂一层哑光口红，光泽瞬间便黯淡下来。我为了恢复唇的活力，又在那层哑光上蹭了一层水润的桃色唇液。此刻，我本洋溢着天然生机的唇如同被浸泡在猪油罐一般：它失去了最珍贵的价值，失去了令我心旷神怡的美。
我飞快意识到，唇是使我镜中的脸美起来的元素：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。我仅仅试图用颜色和质地去雕刻它的美，就已只配得到弄巧成拙的恶果。
现在，我已看不清同一张面孔的美存在于何处了，也许我迷恋上的正是属于自己的私密观念。尽管这观念，是一道从人人可观的现实反射出的影子，它仍旧从属于我的创造。
唇通过将它的颜色变得更鲜红，将质地变得更光泽，而丑化了自己的美：我通过丑化唇的美，而进一步丑化了脸的美：脸虽然是被我丑化，但也意味着它默许了我消解自己的美：所以脸通过丑化自己的美，引发了我（在黑白世界没有必要存在）的意识与思绪，从而钩出了我的迷乱。
在一众未经外力修饰的五官中，唯有唇经受了口红与色彩的摧残，变得不和谐、不着调。它的突兀使我整张面庞幽黯了，使原本就具备在我容貌中的瑕疵、惊恐、错误统统被放大，使我不再美了——至少是镜子中看得到的我。
现实中，那个我永远也不可能看得到的我呢？那个自己是否妍丽，甚至是否还值得被冠以美、丑、清纯、凶恶……无疑之中我全身心沉醉并屈服于迷乱了。
那么，我究竟是否感激自己正拥有着迷乱的意识与思绪呢？如果答案是肯定，我便得感激脸将自己的美消解，而我将脸的美丑化、将唇的美丑化，以及唇将自己丑化这一些列事件。正是这一系列，使我拥有足以造就或毁灭美的可能。我像上帝一样，赋有执掌美丑之生死的权利。这权利来源于我的观念，来源于我的柏拉图精神——尽管我多么不愿意将这股纯净的精神能量冠以人名，可它必得具备某种意识形态才能被讲述。
我意不在花花世界，更不在黑白，而在于挖掘从美貌到沦为丑容的距离。可曾有谁理解这段距离，原本就贮藏在你我胸中？只不过多数人浪费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先机，我却将它抢占了。
在语句和段落的此处，我化身为那个讲述者，兼备摘采语言思想与把握文字之舵的使命，我坚信这语言，具备无与伦比而深邃的可写性。作为读者，你有资格把握它的可读性，有义务将其理解为你命运中任何一个段落，任意一篇乐章。
作者与读者，由此便合二为一、浑然一体了。如若读者认为文本成功而可读的话，我们便能手牵手，一同陷入这股浑成的生命之力中！
（配图摄影王雨轩）
灵感：
罗兰•巴特《恋人絮语》
陈嘉映对话周濂：科学精神与科学主义
柏拉图《会饮篇》
三岛由纪夫《金阁寺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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