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瓜子、葵瓜子、南瓜子,谁才是过年的标配?
2024-02-22 10:22:11 作者 浏览量:1999649中经在线讯 若论最让人上瘾的事情,嗑瓜子必是其一。打开一包瓜子,只要嗑上一颗,冥冥之中便仿佛有一根线,牵引着你的手再拿一颗、再拿一颗。不知不觉,眼前就出现了一座瓜子皮垒成的小山。与此同时,大把光阴也被吞咽下肚,和瓜子仁一起祭了五脏庙。
西瓜子: 水货里的实力派
根据一份《中国瓜子行业市场现状分析报告》,2022 年,我国( 大陆地区 )的瓜子产量达到了496.17万吨,平均每个中国人一年要吃掉3.5公斤瓜子。其中,葵瓜子的市场占比大部分,睥睨群雄。
从吃瓜子的体验上来讲,这个数据不难理解。葵瓜子只需牙齿上下轻轻一碰,就能将瓜子仁啖入口中,而吃西瓜子、南瓜子的难度,却增长了好几个数量级。然而,在一千多年的嗑瓜子史中,葵瓜子走红不过百年,早先瓜子三剑客中的第一把交椅,一直都被西瓜子占据着。西瓜子,查查它的“户籍所在地”,有科学家认为可以追溯到东非,是草原上大象、河马的避暑果饮。随着人类迁徙和传播,不远万里横跨欧亚最终在唐末五代时传到新疆地区。北宋史学家欧阳修在《新五代史》中对它作了详细的迁入登记,说是契丹人打败回纥,从后者那里得到了西瓜种子,然后建大棚、浇大粪、育大瓜。西瓜,这个三伏天的“清凉神”,由此在中国北方扎下了根。
▲ 和常见西瓜不同,专门用于产出西瓜子的瓜名为打瓜,广泛种植于新疆、甘肃等西北地区。如图所示,打瓜皮厚,瓤黄白而寡味,一身的力气,都用于结出大粒大粒的瓜子了。 摄影/李盼
清代光绪年间的山东《博平县乡土志》已载:“西瓜有两种,一食瓤,一专取瓜子。”人们根据这两种需求,不断培育新的品种,突出放大其中一方面的特性。如今,专门用于生长西瓜子的瓜,称为籽用西瓜,也叫打瓜、籽瓜。打瓜的名字比较流行,食则以拳打之,瓜瓤破碎了也不可惜,因为它“母凭子贵”。于是西瓜出现了两大类别,一别两宽,一个陪人过暑假,一个陪人度新年。
中国人什么时候开始吃西瓜子呢?不好说。有人认为是北宋,大文学家苏轼贬谪黄州时,想念小舅子王箴,回忆起往昔时光,在信中怅然道:“与君对坐庄门,吃瓜子炒豆,不知当复有此日否?”《新五代史》说,五代胡峤把西瓜带回了中原;但是,南宋初年官员洪皓出使金国,才开了西瓜的眼界。
宋元之后,西瓜渐渐传播开来,俘获了大量粉丝。元代王祯《农书》说:“(西瓜)其子爆干取仁,用荐茶易得。”清代文学家孔尚任写道:“炒西瓜子装衣袖,随路取嚼曰嗑牙儿。”一派闲适轻松之意,与今天嗑瓜子的心情一般无二。
明崇祯年间,宦官刘若愚写了一本《酌中志》,记述了不少万历朝至崇祯初年的宫廷事迹,其中写道“先帝(万历帝)爱鲜莲子汤,又好用鲜西瓜种微加盐焙用之”。可见,皇帝也不脱嗑瓜子之俗。
▲ 1972年,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了辛追夫人遗体,考古学者在其体内发现了一百多颗瓜子。经鉴定,这属于甜瓜子。但是,这种瓜子很小,并非嗑开食用其果仁。 摄影/动脉影
直到今天,略加盐炒制的西瓜子,仍是最流行的味型之一。比起那些花里胡哨的各色口味(诸如奶油味、话梅味等),这种简单的味道,才最能释放西瓜子的原味之香,万历皇帝也算是会吃了。
虽然如今西瓜子的荣光早被葵瓜子夺去,但吃瓜群众们不能不知,中国人嗑瓜子的基因,是在西瓜子里种下的!
葵瓜子:这也不是瓜
说来也怪,占了今天最大市场的瓜子——葵瓜子,既不是葵,也不是瓜。
向日葵(菊科向日葵属),原产自美洲,英文名叫sunflower,按理说应该叫作太阳花。16世纪后,随着美洲作物的大发现与传播,流传到了我国,名称却以“葵”代“花”。万历年间成书的地方志《露书》,第一次详细记载了向日葵的性状:“万历丙午年(1606年)忽有向日葵自外域传至。其树直耸无枝,一如蜀锦开花,一树一朵或傍有一两小朵,其大如盘,朝暮向日,结子在花面,一如蜂窝。”成书比之稍晚几年的王象晋《群芳谱》里,则称之为西番菊、迎阳花,但同书里,却也有“西番葵”的记载,大概作者本人并未亲眼见过,而是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。
▲ 今天人们食用最多的葵瓜子并不是瓜,而是菊科向日葵属的向日葵的果实。
其实,我们自古就有“葵”,汉乐府诗中的“青青园中葵”“采葵持作羹”就是佐证,只不过它们不是高大的向日葵,而是葵菜、葵花一类的蔬菜(锦葵科锦葵属),从外貌到科学分类上,与向日葵都风马牛不相及。但还有一种叫葵藿的植物,叶子始终面朝太阳,曹植还曾以之自比,向皇帝表忠心,“若葵藿之倾叶太阳,虽不为之回光,然终向之者,诚也。臣窃自比葵藿”。所以看到外来户向日葵也爱追光,人们就以葵藿之“葵”命名了。围绕瓜子,总有一个话题:外国人嗑瓜子吗?国情不尽一致,有的国家主要取之用于制作糕点,有的外国人在中国人熏陶下,才打开了嗑瓜子的新大门,但可以肯定的是,俄国人肯定嗑瓜子。毕竟,东北把葵瓜子叫“毛嗑”,一般认为就是受到“老毛子”的影响。
后来,向日葵从俄罗斯传入东北,因东北人习惯称俄国人为毛子,所以就有了“毛嗑”的称呼。葵瓜子进入中国后,还比较隐忍,以至于最早在西南地区炒货界崭露头角时,还只叫“葵花子”或“花子”,因为彼时的人还很理性,你本来就不是瓜的子啊!但随着时间推移,到了晚清民国,作为“太阳的后裔”,在瓜子界强势崛起,干脆就以瓜为名了。学者李昕升考证认为,葵瓜子在晚清时才开始广泛应用于食用和榨油。明末的两部植物学巨著《农政全书》和《本草纲目》,都没有向日葵的记载,可见彼时向日葵虽然已传入中国,但栽培并不普遍。甚至直到清代,都未形成规模化的种植。这其实是大量美洲作物的共同点,很多人的“美洲作物促进康乾盛世人口爆发增长”的错误印象,并不符合美洲作物的传播事实。
民国黑龙江《呼兰县志》所载“葵花,子可食,有论亩种之者”,最早记录了向日葵大规模种植,葵瓜子也就此走入广大人民群众的日常。葵瓜子何以异军突起,乃至一枝独秀呢?
▲ 古代节庆期间,人们会用攒盒、攒盘放瓜子糖果小点心等招待客人。图为台北故宫博物院藏铜胎画珐琅攒盒。
首先,相比于西瓜子需要给西瓜开膛破肚、取子、冲洗、晾晒等复杂工序,葵花子长在葵花花盘上,方便择取。其次,西瓜子的壳与仁是“你侬我侬”型的,人们在嗑的时候总需要在上下牙间走上几秒歪歪扭扭的“平衡木”,即便如此还常常被它“拒之门外”,这嗑的技术门槛太高。所以,一些古代老饕们就发明了“瓜子钳”,来辅助剥瓜子。但正如林语堂所说:“吃瓜子,用牙齿咬开瓜子壳之乐和吃瓜子肉之乐实各居其半。”少了一半的乐趣,多了一倍的操持器械、手忙脚乱,乐趣自然减少许多。而葵瓜子不存在这个问题,因为前后突出,牙嗑、手剥都很方便,轻轻一磕,籽仁自动就落入口中了。葵瓜子在民国的粉丝极多,鲁迅先生是其中一个。在萧红的回忆录中,先生常拿葵瓜子待客,边聊天、边抽烟、边嗑瓜子,忙得不亦乐乎。眼见快吃完了,就会示意妻子许广平再续上一碟。
在一二十年后的延安窑洞中,中国共产党领导人刘少奇会边嗑瓜子、边开会,权延赤的纪实文学《餐桌旁的领袖们》一书便描述道,不需多时,刘少奇前面就会“堆成蒙古包”。可以说,不知多少的灵感、思想、著作、乃至中国革命的方向与策略,就是在这种轻松的氛围下嗑出来的。
南瓜子:感觉自己被掏空
最后,再来说一说南瓜子。南瓜和向日葵都是美洲作物,有着类似的传播时间,总之远比西瓜子晚得多。据学者李昕升考据,同治二年(1863 年)《邳志补》所载“(南瓜)子可炒食运售亦广”,就是南瓜子作为零食的较早记载了。
它也叫白瓜子,北京、东北一带称之为“倭瓜子”。这倭瓜虽名“倭”,原产地却是墨西哥南部及南美洲一带,随着新航路的开辟,于1541年漂洋过海来到日本,在丰后、长崎一带安家,日本人称之为“倭瓜”,传入我国时,也就沿用了这个名字。《红楼梦》中刘姥姥在大观园吃席玩儿牙牌时,就曾打趣“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”。
可能大观园儿女笑作一团时,无人会理解刘姥姥代表的底层人对南瓜的爱。在百姓看来,南瓜一身都是宝。南瓜洗好,或蒸煮作菜肴,或制成南瓜饼当主食,样式繁多。南瓜子也不能糟践,生吃熟吃皆可,还可以作甜点。按照中医理论,将瓜子洗净煮开再加入适当白糖,还能排除体内的绦虫。把南瓜子吃完,剩下瓜子壳,也不能一扔了之,在清代的中医著作《不药良方》中有记载,吐血不用怕,用一茶盅的瓜子壳,煎汤一碗吃下,就能止血,真是吃出来的病吃回去。
可想而知,这么好的瓜和子,要是糟践,必遭天谴。古人一边笑吟吟地嗑着瓜子,一边编排一些怪力乱神,捍卫自己质朴的情感。
在清代志怪小说集《续子不语》中,有一个名为“瓜子妖”的故事。布政使陶某在江宁署中时,与濮某、刘某相处融洽。一年中秋节,陶某请二人一起喝酒,他们各自抓了一把瓜子在台阶上散步,边走边谈。不料,手里还未来得及嗑的瓜子被风吹掉几颗,落在土中。第二年夏天,那块地里忽然长出瓜藤,并且渐长渐大,没过多久便结了三个瓜,像斗那么大。一时间祝贺的人纷纷前来,都认为是吉祥的征兆。陶、濮、刘三人听了,也暗自得意。谁料想,还没过一年,陶因为书案一事获罪,濮生了病死去,刘也得了癞疾,全身血肉溃烂而死。
能够长出瓜藤,且生命力如此顽强,大概率就是南瓜子了(不排除是西瓜子)。总之,且吃且珍惜,物尽其用,不得浪费。
今天中国很多地方,都保留着这样一种婚俗,在新人身上或者洞房的床上撒上一些瓜子。瓜子和枣、花生、桂圆一道,组成“早生贵子”气氛组,让新人感受到一份程式化却不失真挚的祝福。瓜子之所以具备见证爱情的资格,除了“子”的谐音外,还在于一次结子多,寓意着新人多子多福。其实,瓜子不只充当红纱帐内的吉祥物,在青年男女相爱的过程中,它也发挥着重大的作用。《〈金瓶梅〉中“嗑瓜子”的意蕴及作用》一文,详细剖析了瓜子的情意。
▲ 图为19世纪外销画《街头各行业人物》中商贩兜售瓜子的场景。大英图书馆藏。
《金瓶梅》如此描写潘金莲吃瓜子:探着半截身子,口中嗑瓜子儿,把嗑了的瓜子皮儿,都吐下来,落在人身上,和玉楼两个笑不止。此时瓜子成了艳情场景的道具。古人讲:饮食男女,人之大欲存焉。本是两种欲望,一下并轨合流。吃情人嗑好的瓜子和西门庆用三寸金莲饮酒,在某种程度上,成了一回事。
当然,这些俱是历史上的一时风流罢了,今天我们只需享受简单纯粹的嗑瓜子,无欲无求,就已足够。
发布:中经在线
编审:熊辉 王海珠
本网专家推荐:高福(中国民族贸易促进会副会长,中国华夏文化遗产基金会、中华饮食文化专项基金主任,中经总网•中经在线专家智库特约专家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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